大概三個小時後,爆豪身上帶著大小不一的傷口,抱著兩只木箱走了進來。
身體上沒有被衣物遮蓋到的擦傷還在向外冒血,臉上也有因為戰鬥而沾染的髒污,衣服與頭髮也全是泥土,樣子看來有些狼狽。他將手上用火元素包得緊實的木箱丟到地上,厚重的灰塵被揚到空中,上鳴因為湊得太近,很沒形象地打了個大噴嚏。
「小勝,這是什麼?」
雖然被包裹在火元素當中,但是那濃烈的紅色底下,仍然可以看到暗色的死亡之氣不斷地在裡頭竄動,一點一點蠶食距離自己最近的火元素群。綠谷粗略地在腦中算了下,如果放著不管的話,大概再過十分鐘,死氣就能夠在這道封印上頭撕開一道縫隙。
「風乾的臘肉而已,淨化後如果沒壞勉強能夠湊合著吃吧。」
「從哪裡找來的!還是這種容易保存的肉乾!爆豪你是神嗎?」上鳴只差沒有雙眼變成愛心,但他那一臉崇拜的神情就已經足夠表達他心中的激動情緒。要知道他們這一路上剛開始還能獵捕到幾隻動物加菜,自從進了藤蔓生長的範圍之後就只能啃乾糧和喝罐頭湯,他已經想念肉食很久了!
「我就知道跟著爆豪有肉吃!」
「吵死了,給老子閉上嘴去旁邊,從前來過而已,囉哩囉嗦的。」爆豪神情不耐,他隨手拉開一張椅子坐下,見到旁邊的八百萬手上凝聚的水元素——看來是給他治傷用的,他擺擺手直接拒絕了對方,「妳有那個餘裕的話,拿去淨化算一算這些能撐幾天還比較實際吧。」
「可是爆豪君明明就受傷了不是嗎!」
「之前不是說了元素會越來越稀薄嗎,那就不要浪費在這種地方才對吧!」
「不用元素治療的話至少也包紮一下。」麗日拿著紗布過來,腳邊還放著一小桶清水,「你看這邊都還在滲血!」
「要你管!這種東西也是消耗品吧!」
「所以爆豪君是一個人出去逞英雄找食物的笨蛋!浪費大家資源的笨蛋!如果爆豪君不乖乖聽話那乾脆就綑起來好了!」把手上的紗布丟到桌上,麗日乾脆把手腕上幻化成手環的魔杖拿出來,直接對著爆豪吟唱起魔法咒文。
「喂!妳這傢伙!」
只聽了兩句就辨認出這是屬於土屬性當中的中階魔法「地縛之術」的咒文開頭,爆豪覺得自己額頭上的青筋大概又多爆了不只一條。
麻煩的女人!
他不悅地哼了聲,乖乖地坐在椅子任由麗日動作,後者才滿意地散去以她為中心聚集的土元素群。
麗日包紮的手法十分熟練,不一會兒傷口就已經全部都用傷藥處理完畢,這時候她也才終於把注意力放到正在淨化中的箱子上頭。
八百萬雙手比劃,溫和的水元素在火元素消散之後立刻填補了空缺的位置,在她的控制之下將死亡之氣一絲不漏地包裹起來,青色的光耀眼透亮,原本因為戰鬥而勞累的眾人也在這道光芒的照耀下感到通體舒暢。
一大串淨化咒文終於結束,木箱上纏繞的死氣已經完全消失,眾人趕緊將釘在上頭的蓋子打開。令人意外的是,箱子內除了臘肉以外,還放有幾瓶乾淨的飲用水。雖然數量不多,但在資源匱乏的現在,這些物資對他們來說也是有如及時雨般的存在。
「爆豪,你到底是從哪裡找來的,那邊還有嗎?」飯田問道,算上他們手上原有的東西,估計能再讓他們撐上一個禮拜沒有問題,但多一些總還是能防備不時之需。
「沒了,我看過就這兩箱。」
爆豪還在看著自己腰上被繃帶包成一大圈的部分,該死的混蛋圓臉,居然把他包成這樣,本來沒事也看起來好像很有事的樣子,但即便如此,這一圈繃帶也沒有影響到他的行動,比起那個曾經把自己包成跟木乃伊沒兩樣的傢伙簡直超越不知道多大一截。
想到這裡,爆豪的臉一下就暗了下來,掩在披風下的右手攥得死緊。
那個該死的混蛋陰陽臉⋯⋯。
也許是從他身上散發出來的低壓氣場太過強大,又或著是隊伍裡總是有那麼幾個人時時刻刻在擔心著他的心理狀況,在他沈浸於自己的回憶當中的時候,旁邊切島和綠谷快速地用眼神互相傳遞著訊息,似乎有一番激烈的辯駁。
再一次接收到綠谷讓他去關心一下的眼神後,切島露出男子漢慷慨就義的表情,悄悄地來到爆豪身邊。
「爆豪,你臉色看起來不太好,要不要先去休息?」
「沒什麼,想起一些破事而已。」
「可是你⋯⋯」
切島原本還想繼續說下去,豈料他才剛開口就被爆豪打斷。
「別以為我沒注意到你們私底下的小動作,」爆豪瞥了切島一眼又側過臉去,還順便瞧了眼在旁邊尷尬地笑著的綠谷。他雙手交握,屬於龍族之王的威壓自他身上散發而出,「不需要你們擔心,你跟臭久都管太多了。」
完全不同於平常大呼小叫的樣子,切島知道爆豪是因為知道他們出於擔心才這樣說,他還想再說點什麼,那股龍族的威壓又再一次撲面而來,力度也加大許多,帶上了一絲警告的意味。
他飛快地掃了遍四周,發現這股威壓似乎精準地只針對他一人,除了一直看著這邊的綠谷之外並沒有人注意到他們兩個之間的對話,切島無奈地朝綠谷丟回一個他也沒辦法的眼神,才趕緊摸摸鼻子退到旁邊。
龍神在上,他可不想被暴躁太郎一刀砍成兩半。
而爆豪在收斂起威壓後就低著頭,半張臉被手掌掩蓋住,讓人看不清楚他現在的表情。中指與大拇指下意識揉著太陽穴,垂下的目光卻又再次落到那圈繃帶上。伸手就想把繃帶給拆掉,爆豪腦海中卻閃過一道緊皺的眉,使他不由得呼吸一窒,他挫敗地放下手,再這樣下去又要讓那兩個白癡嘮叨個沒完,真是有夠沒用⋯⋯回去一定要讓切島離臭久離得遠遠的,越遠越好,才不會再被傳染那種老媽子個性。
對了,還有先前在尋找食物的時候,在那堆被他斬斷的藤蔓堆裡頭發現的東西,也得找個時間處理一下。
爆豪在心中暗自下了決定。他站起身,發現隊伍的大家已經散開各自找地方休息去了,只得又在屋內走了一圈,最後在裡頭的房間找到坐在角落準備休息的八百萬。
八百萬見到他,神情有些訝異,畢竟平常爆豪並不會主動找她說話,也就今天關於食物淨化的問題而有所交流而已。她急急忙忙起身,以為是先前的淨化步驟出了什麼問題。
「爆豪君,出了什麼事嗎?」
「沒有。」
「那是要找我嗎?」
這話問出來八百萬就覺得有點後悔,這房間內就只有她一人而已,不找她難道會是找其他人嗎?
然而眼前的人似乎沒有注意到這點,對著她應了一句後就沒了聲。
爆豪正猶豫著該怎麼開口,他那多得幾乎塞滿毛細孔的自尊心讓他不怎麼會低下頭來請求他人,過去也沒有這樣的機會或是需要,眼下的情境對他來說陌生得很,但他所操控的火元素能用的幾乎都是以攻擊為主的魔法,他接下來要做的事只憑他一個人是做不來的,一定得找對方幫忙才行。
他停頓了好一會兒,舌頭像是打結一樣愣是講不出話來,久到八百萬想再一次問他究竟是什麼事情的時候才終於開口。
「八百萬⋯⋯妳等等晚餐完之後有空嗎?」
「咦?」注意到爆豪叫的是自己的姓氏而非一直以來使用的綽號,八百萬發出一聲驚呼,這個聽起來近乎邀約的問句更是讓她感覺迷惑,「怎麼了嗎?」
「是跟那傢伙有關係的事。」
八百萬再一次吃驚,這個回應完全是在她的預想之外,竟然是關於轟的事。
在這支隊伍重新聚集起來的時候,他們幾個人私底下就已經說好盡量避免在爆豪面前提到轟的事情,在平日閒聊的時候,他們也努力的在迴避相關的話題。她沒有想過爆豪居然會主動提出,甚至還來請她幫忙。
不過驚訝歸驚訝,八百萬很快地就把這樣的情緒給壓下來。雖然不知道爆豪需要她做些什麼,但是如果自己真的能夠幫上什麼的話,不管是什麼事情她都在所不辭。
「如果有什麼事是我能做得到的話,非常樂意。」
×
夜晚。
吃完晚餐後,八百萬跟綠谷打了聲招呼,告訴對方自己與爆豪要離開一下子後就走出了防禦結界。
穿過兩個街區,八百萬發現自己身處的這一帶並不是他們白天戰鬥的區域,但四周的藤蔓都已經被簡單清理過,地上也有被燃燒過後的痕跡,再聯想到爆豪帶著食物回來後身上的傷痕,聰明的女魔劍士立刻明白了這地方是怎麼回事。
爆豪走得很快,但還算是她快步走能跟上的速度,一路上對方沒有開口,她也沒出聲詢問具體是需要她幫些什麼情況,約莫五分鐘過後,兩個人沈默地跨過已經缺損大半的圍牆,來到一間半塌的房屋前面。
「就是這了。」
離開屋子的時候爆豪就點了兩顆小型火球作為照明,順著爆豪的視線望去,八百萬瞇起眼,藉由火球所發出來的亮光,房屋前的空地前似乎躺著兩個人。
更正確來說是兩具屍體。
生死對於他們這些冒險者來說已是司空見慣,八百萬並沒有因此感到害怕,而是有著滿滿的疑惑。
她緩緩走上前去,蹲下身子仔細觀察。從屍體的身高來看是兩個孩子,稍微高一點的應該是一名男孩,另一個矮一點的是個女孩,這兩具屍體的胸口都被開了一個大洞——和多數他們見過的死去的人一樣,被藤蔓從直接貫穿心臟而亡,而從屍體腐爛程度來看,已經死去至少一個多月了。
而讓八百萬更感意外的是,小一點的那具屍體上,雖然在光源不足的情形下難以辨識,卻能看見屍體頭上所剩不多的毛髮上沿著頭顱中線的部分分成了兩個顏色。
「雙屬性⋯⋯?」感覺到爆豪已經站在自己的背後,年輕的女魔劍士沒有回過頭,「這就是你說和他有關的意思嗎?」
「或許是吧。」
「或許⋯⋯?」
「你知道那傢伙過去從沒出過王城吧。」爆豪輕聲回答,如果八百萬能夠見到他此刻臉上的神情,她肯定會覺得自己今天已經把這一生所有訝異的機會都用光了。
那是一張不如平時尖銳,十分柔和的一張臉。
一生氣就會倒豎起來的眼此刻低垂下目光,收斂起平日的凌厲,或許連當事人自己都不知道他這時候眼底盈滿的溫柔究竟有多少,彷彿一汪星河綿延流長,無論時光如何更迭,無論世間如何變化,都不曾改變。
「這裡是我跟他第一次旅行到達的地方。」
那是第一代魔王消滅之後沒多久的事情,幾個月前的經歷仿若昨日才發生過一樣。
除了征討魔王時暫時停留的城鎮以外,轟從來沒有去過王城以外的其他地方,在交往的兩個人經過商量(但更多是轟單方面要求)之後,決定外出遊歷一番。
作為下一任國王的繼承人,轟並不能離開太久,所以說是遊歷,其實也就只是幾場為期一到兩個禮拜的小旅行而已。
那一天天氣很好,他們並肩走在森林裡頭,頭頂上茂密的枝葉擋住了大部分刺眼的陽光,其餘的從縫隙中漏下,在鬆軟的松針堆上鋪出一條金黃色的河。
他們的旅行通常沒有一定的目的地,兩人強橫的實力也不怕在森林當中遇到什麼危險,他們就這樣沿著這條光河隨意走著,樹葉在他們身上落下斑駁的影。
他想起那人嘴角微彎,露出沉靜溫和的微笑,然後在掌心彼此交握的時分向他湊近。
那個瞬間,他這麼想——原來這傢伙的嘴唇跟手一樣暖和啊。
之後就像許多故事老掉牙般的相遇過程,他們遇上了被出來覓食的野獸追逐的男孩,心情極好的爆豪釋放了點威壓嚇阻還想繼續攻擊的棕熊。待他轉過身來,就看見轟蹲在地上,掏出隨身攜帶的傷藥,熟練地運起水系元素替男孩做了簡易的治療包紮。
「那小鬼一看到陰陽臉就呆住了,傷口還沒好就跳起來抓著他問是怎麼控制兩種不同的屬性,那傢伙的小時候可沒有什麼快樂的回憶,被一個小孩子這樣追著問臉馬上就黑了一半。」
×
「喂!沒禮貌的小鬼!」爆豪毫不留情地往男孩頭上賞了顆暴栗,成功阻止了男孩連珠砲式的問句攻擊,「你家沒教過你問別人事情之前要先把自己的名字報上來嗎?」
「唔!暴力狂!」男孩捂著自己的頭大叫,本來想反擊回去,結果收到了來自爆豪的死亡瞪視,他嚇得整個人縮回去,結結巴巴地開口,「我、我叫利、利斯德⋯⋯!」
「你問這事情幹嘛?」
「幹嘛要告訴你!」
「你這小子——有求於人還不說清楚?」
大概是說出剛才那句話就已經用完他畢生的勇氣,利斯德一看見爆豪還要再往他頭上補上一拳的樣子,馬上向後邊逃去。
只是沒想到才剛邁開兩步,肩膀就被抓住了。
「你這臭小鬼——」
「等等爆豪,」感覺自己的肩膀被拉住,爆豪不用想也知道是誰,這裡除了他跟這小鬼之外沒有別人了,「讓我來吧。」
「⋯⋯哼,就你行嗎?」爆豪挑眉。
轟點點頭,「沒問題的。」
他繞到利斯德的面前,蹲下來與男孩平視,後者正緊張地看著他。他指了指對方手臂上還沒治好的傷口,「手給我吧,我幫你治療。」
利斯德猶豫著,但感覺好像不照著做自己又會被揍一樣,最後還是乖乖地讓轟給他治傷。背後傳來一聲不悅的哼聲,嚇得利斯德一陣哆嗦,差一點把自己才剛伸出去的手給抽回去。
「會有點麻麻的,忍耐一下。」轟把手上蒸騰的水霧覆到傷口上,見利斯德還在偷瞄走到旁邊斜靠著樹幹等待的爆豪,「別在意他,他沒有惡意。」
「哦⋯⋯」因為自己偷看的舉動被拆穿,男孩羞澀地低下頭,但他的注意力很快地被手上正在癒合中的傷口給拉走。
他受的基本上都只是一些輕微擦傷,治療不用多久就結束了,他感激地看著轟,想起之前自己失禮的舉動。
「剛才很對不起,我不是故意要冒犯你的。」利斯德說,「我是為了我妹妹。」
在這個世界上所有的元素都遵守著相生相剋的法則,雙屬性作為一種罕見的體質,能夠同時擁有兩種不同的元素本源。若是這兩種元素能夠和平相處那也就罷了,兩個元素本源卻會在體內不斷爭奪著主導權,很容易產生體內元素相互克制的情況。
而利斯德的妹妹,就是一個發生相剋情況的例子。
×
「就是因為這樣,小鬼頭的妹妹從小身體就不好,只能待在家休息,小鬼頭碰上我們那天就是去給他妹妹摘花的。」
也許是蹲得累了,爆豪換了個方式,盤腿坐在草地上,他比起平時多話很多,可能是因為身旁的八百萬是個很優秀的聽眾,又或者是他的確需要找個人把這些話全部說出來。
「那傢伙心腸軟,聽了之後就說想要去看看情況,看能不能幫上一點什麼忙。」
爆豪當下就阻止了轟,並不是說他不願意幫忙,而是轟本身能夠適應雙屬性除了原本體質強硬之外,更是因為過去他強行壓下自己體內的火元素,只使用水的那一個部分而已,因此轟體內的火元素本源不管如何都比水元素本源來得弱上幾分,自然也就沒有爭奪主導權的問題。
「那傢伙就是個笨蛋直腦筋,壓制元素本源根本就是胡來,沒弄好直接導致元素失衡送命都是有可能的,這種方法根本不可能用在其他人身上。」爆豪繼續接著說,隨手補上一個因為時間到了而失去效力的照明火球,「結果他還是說他想去看看,說不定能想到什麼辦法,我拗不過他,所以我們就還是跟著小鬼頭去了一趟。」
「妳也知道那傢伙的特徵有多好認,那頭招搖的髮色簡直就像是掛著板子上寫我是王子一樣蠢,把人家父母嚇得半死,還一臉茫然的問我說為什麼人家那麼怕他,笨得要死。」
他像是想起了什麼愉快的記憶輕聲笑了起來,八百萬坐在旁邊,想像了一下對方描述的畫面,也忍不住笑出聲。
「後來這兩個孩子好像很喜歡陰陽臉,本來還要留他在家裡住下。」
為了保護這兩個孩子的父母可憐的小心臟,他們還是在鎮上找了間旅店住下,當然這次在櫃檯給房間錢的時候是爆豪去交的——轟被強迫使用水系幻術遮掩他那頭太過醒目的頭髮,省得再嚇死這些一輩子都沒想過有機會見到王族的平民百姓。
「利斯德幾乎每天都跑來我們住的地方,拉著陰陽臉去給他妹妹教一些控制體內元素平衡的方法。我們能做的也只有這些,那個女孩子很有天份,一下子就學會陰陽臉教她的那些東西,本來估計她學會這些大概再休養個幾年,雖然沒辦法跟普通人一樣健康,但至少也能下床去看看這個世界。」爆豪頓了會,看著兩具小小的屍體發愣,一段時間之後,他才又再度開了口。
「現在再也沒有那個機會了。那小子也是,我們要離開的時候哭得稀哩嘩啦,醜得要死,可惜之後再也看不到了。」
——我們總是以為還有足夠多的時間,然而都沒有了。
「那個笨蛋要是知道的話大概會很難過吧。」
話說到這裡,爆豪臉上溫柔的神情已經消失無蹤。
他是在清理這些藤蔓的時候發現利斯德跟他的妹妹的,因為死去多時,五官已經爛得看不太清楚原本的樣貌,要不是對方穿在身上的衣服他曾經見過,他也認不出來這兩具屍體的身份是跟他們曾經相處一陣子的兄妹。
「如果他沒有變成那樣的話,也不會有這種事了。」
爆豪凝視著屍體胸口縈繞著的死亡之氣,暗紫色的氣旋將男孩與女孩最後一絲生息榨取得一滴不剩,微冷的風從王城的方向吹來,帶起了他細碎的瀏海,心口像很多根細細綿綿的針扎在上頭,酸澀得疼。
年輕的女魔劍士站起身來,輕輕拍去沾染上衣物的草屑,這幾日以來不知道使用多少次的淨化咒文從她的口中被低吟出來,如詩的咒文像一首送葬的輓歌,空氣當中的水元素被牽動起來,環繞在兩具幼小屍骸身旁。
淡藍色的光幕像水的懷抱,化作一條時間的長河,接納徘徊未歸的靈魂,指引其往該去的方向順流而下。
願亡者安息,願來世平安。
很快地隨著咒文結束,光芒散去,空氣中只剩下潮濕泥土的芬芳。八百萬靜靜地看著爆豪指尖燃起一絲火焰,落到了孩子們的衣角。像是告別,也像哀悼,大火在他們面前恣意焚燒,過程中沒有人說話。
最後終於塵歸塵,土歸土。
八百萬仰起頭來,努力讓盈滿眼眶的淚水不要潰堤,卻還是讓一滴晶瑩從她眼角滑過。
頭頂上漆黑無邊的天空中沒有星星,更正確地說,星星已經消失很久了,爆豪勝己站在她前面一點的位置,只留一個背影給她。
那樣的背影在夜晚中看起來過份寂寥,黑夜幾乎將他侵吞,彷彿下一秒就會被吞噬殆盡。
「爆豪君,我們都和轟君一起旅行過,我們都知道他不是這樣的人。」
八百萬按耐不住開了口,她墨色的眼瞳在身旁火焰的照耀下顯得澄澈無比,這番話出於她的真心,一路上他們聽了多少關於他們昔日夥伴的責怪謾罵,聽了多少酸言酸語,就算是拿起武器準備去討伐對方的現在,隊伍裡面也沒有一個人真的認為轟焦凍會真正的成為他們的敵人。
「不管有多少人厭棄他、憎恨他,唯獨你,只有你,請你絕對不要放棄他。」
爆豪沒有回話,也沒有其他反應,只是站在原地。時間不知道過去多久,一直到風又再一次吹起,在風當中,八百萬才聽見來自面前的人的低語。
話很快就消逝在風裡,彷彿從來不曾存在一般。
可是八百萬聽得很清楚。
又或者,她一點都不希望自己聽得如此清楚。
——別開玩笑了,那傢伙毀了半個國家,是我們要剷除的對象。
——我會殺了他。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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