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閃十一][鬼円]落下之時

我親眼看見他跳下去，消失在大樓頂樓圍牆的另一側。

他坐在圍牆上，雙腿跨在圍牆外，那日漸消瘦的身影在頂樓狂風的打擊之下更顯得單薄，一個不小心就會掉下去，落在車水馬龍的交通要道上。

我眼裡的他，完全失去生命力，是那麼的脆弱、頹廢。以前的他根本不是這樣的，他總是抱著一顆足球毫無防備的對人露出燦爛的笑容，嘴裡喊著一起來踢足球吧，和他一起踢球是多麼的快樂、毫無負擔的。就算面對問題也總是樂觀看待，會有低潮但總能跨過去迎向嶄新的未來。

只是他出了車禍，高速公路上連環追撞。

車子被撞個稀巴爛，幾乎認不出是我送他的那台車，他整個人被卡在駕駛座裡，動彈不得，肋骨斷了幾根、雙腿嚴重外露性骨折、額頭也幾乎被撞破一個洞，右手被整個夾住，幾乎整支粉碎性骨折，還差點被截肢。

開什麼玩笑！他可是日本第一的守門員啊！沒有了手還守什麼門？

在我強烈逼迫動刀的那名醫生後，手是保住了，卻再也不能進行任何激烈運動，連握緊這種小動作都有困難。

聽到這個消息我完全無法想像當他知道這件事之後會受到多大的打擊，我坐在他的病床旁邊，輕撫他纏上紗布的額頭，心裡滿是不捨，為什麼上天要這樣對他，他又沒有做什麼壞事，開車也是乖乖的繫好安全帶遵守交通規則，為什麼這樣的事情會發生在他身上？

我暗自祈禱著他的樂觀態度會讓他釋懷這一切，沒有足球也沒有什麼大不了的，但事與願違。

這件事對他的打擊遠遠超乎我的預料，讓我根本不敢相信我眼前的，是我認識多年的他。

眼神空洞，不發一語，整天呆坐在病床上，連飯也不吃一口，總是要我三逼四請的要求，一口一口的餵他，最後甚至得直接強迫他張開嘴巴，硬把食物塞到他口中他才願意吃。

有時候他會坐在床上，突然笑出聲來，笑著笑著笑到歇斯底里連眼淚都出來了，邊哭邊笑的表情難看的不得了，像是在諷刺自己命運的悲哀。我只能將他抱在懷裏，拍著他的背。

沒事的、沒事的……我一遍又一遍的告訴他。

那一次他一直拒絕吃飯，湯匙好幾次送到他面前都被他拍開，受不了了，我朝著他大吼。

「你振作一點好不好！不能踢球又怎樣？」

「人生不是只有足球啊！你還活著欸！」

「拜託你！快振作起來好不好！回到原本那個快樂開朗的円堂守！」

他看著我，從住院以來第一次開口。

「你以為我很願意嗎？沒有了足球我什麼都沒有了啊！」

「人生最重要最喜歡的東西被剝奪了，你叫我還怎麼活？」

太久沒開口他的聲音十分沙啞，這些都不像是以往的他會說的話。

「你是怎樣？出了個車禍連靈魂都換了嗎？」

「這樣的你根本不是你啊！你樂觀的個性呢？」

他露出一個破碎的微笑。

「或許吧，我，早就不是我了。」

他搖搖晃晃的站起身，差點跌倒，我過去想要攙扶他卻被他推開整個人跌到醫院病房一旁的沙發上，我喊他，他卻不理我，逕自朝著電梯走去，我連忙爬起身想要追過去，卻在到電梯前眼睜睜看著電梯門在我踏進去的前一刻關上。

電梯的指示燈數字一格一格向上爬升。

拜託，事情不要和我想的一樣。

我慌張的衝到櫃檯詢問樓梯的位置，跌跌撞撞的衝上樓，目標是屋頂。

當我爬上往屋頂的最後一層階梯時，透過屋頂敞開的大門，我清楚的看見他坐在大樓的圍牆旁邊。

風狂亂的吹著，隨時都能將他吹落下樓。

「円堂！那裡很危險！快回來！」我大喊，他只是轉頭過來看我，朝我揮揮手，就像是說再見那樣。

然後，他跳下去了。

我衝過去圍牆旁邊，看他墜落摔到醫院大門口的地板，底下的路人看見他掉下去全都發出尖叫聲，我瞧見他摔落的位置逐漸被大片大片的鮮血給染紅，而他的臉卻安詳的像是睡著一樣，要不是他扭曲歪斜的四肢和那片怵目驚心的血跡，大家大概都會認為他只是睡著了。

而我忘不了的，是他在跳下去之前，嘴唇蠕動說出的，

「謝謝你，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