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轟的敘述中,一個漫長的故事慢慢被描繪出來。
故事裡頭有一名叫做轟燈矢的紅髮少年,自幼年時期就表現出極強的開發天賦,年紀輕輕就進入研究部門,是整個部門裡頭年紀最小卻也最為備受稱讚的研究員。同時作為轟家的長子,他的未來亦備受期待,他繼承了來自父親的火焰個性,首都塔的人經常談論他若是日後分化為哨兵,肯定是一位一鳴驚人的後起之秀。
然而好景不長,轟燈矢一邊訓練一邊進行裝備及各項武器開發的日子結束在他確認分化的那天。
「不是哨兵,也不是嚮導。」轟說,「我大哥他是一名『普通人』。」
作為一名普通人雖然可能不代表什麼,但對於轟燈矢而言是一種致命的打擊。
雖然人人都稱羨他所繼承的個性,然而無論是他自己還是轟炎司都在一連串的個性訓練中知道他本身的體質與個性並不相容──他的身體耐寒卻不耐火,只要放出的火力稍為過強就會燒傷。
這樣的個性有著極大的缺陷,而成為普通人意味著連透過哨兵或嚮導特有的能力增強自己的手段都辦不到。
看著自己總是受傷的長子,轟炎司想,既然無法放出比起自己更強的火力,那麼成為最強也就變成了一種癡人說夢。
於是他選擇放棄,回到個性婚姻的初衷,轟家也因此迎來了接下來的三個孩子。
「父親一次次地失望,直到我出生,表現出他理想中他與母親結合能夠產生的最強個性。」
這種事情彷彿就像在抽獎,而轟炎司則是一次又一次地在這個擁有各種排列組合的抽獎池裡頭嘗試運氣。
轟望著自己的雙手,也許是上天不忍心更多的孩子成為汰選之下的犧牲品,他作為家中第四個出生的孩子,所擁有的個性就是那個抽獎池中最完美的大獎。
火焰和冰,父母雙方的個性融合在他的體內,成了一種在戰鬥時能夠自我調節體溫的系統──無論使用多麼高溫的火焰,產生的熱度最終都不會反過來影響到自身──用以承受火焰的身軀終於能夠突破生理上的限制。
那是轟炎司做不到的事,也是轟燈矢做不到的事。
在這之後,轟炎司將培育重心逐步放到小兒子身上,並且因為忙碌的關係,甚少關心其他孩子。而轟本身作為被訓練的對象,也被禁止和其他兄弟姊妹接觸。
「但或許因為都是在塔裡的關係,大哥有的時候會偷偷來看我,把他新做的研究樣品拿給我看,我也是因為這樣才認出那個黑色圓盤。」
他不清楚轟炎司知不知道這件事情,畢竟除了對他的訓練之外,剩下大多數的時間轟炎司都不待在塔裡,反而是率領著隊伍出去討伐異種。
轟燈矢便是用那些轟炎司不在的時間過來找他。
約定的畫面再次浮現,曾經的笑顏變得模糊起來。在今天的事情發生過後,那些記憶已經變得脆弱,變得無法碰觸。
後來的他因為憎恨父親的所作所為而逐漸疏遠其他家人,雖然其中也有轟炎司親自下達的命令影響,但無論是會來找他的轟燈矢,還是不常見面但一直以來都關心著他的轟冬美,他後來都以訓練繁重作為藉口避不見面,將他們推離開自己身邊。
現在仔細想來,除了小時候在訓練中耳聞轟燈矢後來調職離開首都塔,他們再也沒有任何聯繫。他對於轟燈矢被調去哪裡,之後又做了些什麼完全一無所知。
「那傢伙不僅有精神嚮導,對精神力的控制也十分熟練。」
轟還記得當眼鏡王蛇攀爬到自己手上時感受到的陰冷,那並不是因為蛇類本身體溫導致的結果,而是對精神直接產生的衝擊。
那是一名高級嚮導才能做到的事,要說這樣的人是一名普通人幾乎是完全不可能的。
「除非他透過什麼方式強行讓自己轉變。」爆豪反駁,「你這混帳不是也能暫時偽裝成哨兵嗎?」
還能到處去騙人呢。
爆豪瞪了轟一眼,畢竟是自己曾經留心過的事,當時他為了尋找結合熱時幫自己梳理精神的嚮導,還特別關注過轟的信息素氣味,只是他當時認定轟是哨兵,且以為轟的信息素是某種自己聞不到的意象性氣味才排除了這個選項。
所以當初他在轟的病房裡頭聞到的檀木香根本不是錯覺,以及在軍用車上遇襲時轟表現得就像是個嚮導,最根本的原因就是因為他就是嚮導,不是哨兵。
徹頭徹尾就是個放水混蛋——!
就算知道對方先前拼盡全力使用精神力就是為了保護自己,但他只要想到自己被瞞了那麼久就覺得心裡有氣。
相信他那些胡說八道的自己根本就是白癡!
從爆豪那裡感受到不悅的情緒,轟立刻開口替自己解釋。
「我不是故意要愚弄你的,在從醫院回來的時候我就想告訴你,只是沒有成功。」
記憶復甦,爆豪也記起了那次對話,突然間明白了轟當時為何問出那些在他看來不明所以的問題。而後來發生的事情他也清楚,在軍用車上遭遇襲擊時發現的黑色圓盤和攻擊USJ的燒焦臉所持有的東西一模一樣。為了搞清楚敵人來歷以及可能存在的內鬼,他們來到首都塔,一直馬不停蹄地追查到現在。
他沒有說話,安靜地繼續聽轟解釋。
「我父親的事情你也清楚,我想贏過他,想讓他知道他的想法是錯的。如果能用哨兵的身份在前線獲得成功,我就能告訴他即便不用成為真正的哨兵,我也能達到他想要的高度。」
轟深吸一口氣,回想自己過去在首都塔時所做出的事。
「這算是孤注一擲,那時正好有個機會,我去找了歐爾麥特,威脅他幫忙隱藏我嚮導的身份,無論什麼方法都行,然後再把我一起帶去離母親醫院不遠的USJ。」
「他就這樣答應你了?」注意到轟話語裡面的用詞,爆豪問,「等等,你說你威脅他?你用什麼方式威脅?有什麼事能夠威脅得了歐爾麥特?他出了什麼事是不是?」
事情涉及自幼崇拜的偶像,爆豪的語氣因為激動而顯得特別急切,空出來的手抓住轟的手臂,想要問個清楚,但轟只是對他搖了搖頭。
「抱歉,這部分我不能說。」
雖然做好了將自己隱瞞的事情全盤托出的打算,但關於歐爾麥特受傷後的真實型態以及對精神嚮導操控能力下降這件事除了是軍方機密,他也已經與歐爾麥特約定好不將這件事情說出去,因此於情於理,他都沒有辦法在不經過歐爾麥特同意的情況下將這件事情告訴爆豪。
「是你個人想隱瞞還是有其他不能說的原因?」
「……跟軍方有關。」他最多就只能透露到這樣。
「嘖,真是麻煩。」光是這個簡單的理由就足以說明一切,爆豪咂舌,決定先把這個問題擺到旁邊,「這跟你怎麼偽裝成哨兵有什麼關係?」
「我從歐爾麥特那邊拿到還在研究當中的擬似激素,作為新一型的內服用中和劑,可以讓我不用施打抑制劑就能將作為嚮導的信息素隱藏起來。」轟說,「歐爾麥特也用他的權限改了我在首都塔這裡留存的資料,如果只是到USJ去的話基本上不會有什麼問題。」
就算有,歐爾麥特是USJ的負責人,他也能及時處理。
「就算這樣,若是安德瓦出面,也瞞不過去吧?」
「我沒想那麼多,而且當時我也沒想過自己會那麼快就回來首都塔。」
畢竟只要他在前線獲得戰功,首都塔的人認定他是嚮導,還是哨兵,在這些戰功面前都沒有太大的意義。
爆豪點點頭,算是接受了轟的說法。
「有別於抑制劑的劑型,再加上能夠讓嚮導混進哨兵群裡面不會被發現⋯⋯」拇指抵在下巴上,爆豪思索著目前獲得的訊息,他雖然還摸不透軍方開發這類藥物的用意,但光從藥物的效果聽起來,他已經可以想到幾種稱不上友善的用途,「轟,你對擬似激素的開發還知道多少?」
「因為還在研究,所以恢復女郎不敢給我太高濃度的版本,通常一次可以撐兩三天,如果發現嚮導素有洩漏的情況就要補吃。」
「還有其他人知道這東西的存在嗎?」
「應該沒有⋯⋯」轟頓了頓,突然想起和男人之間的對話,「不對──那個傢伙知道!」
在和男人戰鬥時,男人光是接觸到他的精神力就知道他使用了擬似激素,甚至還問他是不是不要嚮導這個身分。要知道他現在使用的激素效果是可逆的,並不存在拋棄嚮導身分的後果,男人會說出這句話,似乎暗指了擬似激素背後還有什麼隱情。
這可不是單單知道擬似激素的存在那麼簡單。
「難道他真的是燈矢哥⋯⋯?」轟簡直不敢相信自己所得到的答案,「但他應該沒有參與藥物相關的研究才對啊?」
至少他記憶裡的轟燈矢一直都專注於開發裝備上頭,還三番兩次的把成品拿給他看。
「即使不是,也至少跟參與這批藥物研究的團隊接觸過。以他研究部門研究員的身份,真的想接觸到這些藥物的資料不是沒有可能,」爆豪看著轟越來越動搖,越來越迷茫的眼神,「如果這個研究團隊也開發出能讓普通人暫時成為嚮導的藥物,那他的話就有可能是真的。」
窒息的沉默在他們周圍擴散開來,氣氛凝重得讓人幾乎喘不過氣。
疑點和無法解釋的地方實在太多,無論是哪一個結論都沒有辦法被輕易地確認。
對於轟來說,在他下定決心面對母親,並且想要處理他和父親之間的問題的時候開始,家人兩個字對他而言意義已經變得深遠,此刻若是承認侵入研究部門襲擊他們的男人是轟燈矢,就等同於承認自己的血親成為襲擊自己的敵人。
即使現有的線索都在告訴他男人就是轟燈矢,他怎麼樣都無法這麼快就接受。
「……燈矢哥在約定的時候說他開發這些東西是為了我,希望這些東西以後可以幫上我的忙。」轟從口袋裡頭拿出被男人遺留下來的黑色圓盤,在他的手心,圓盤幽黑的反光猶如男人消失時進入的黑色漩渦,「如果他真的是襲擊我們的人,我想,實際上比起幫助我,說不定更多的是為了幫助他自己。」
他深吸一口氣,試圖抑止身體因為不安而產生的小幅度顫抖。
如果轟燈矢真的想要幫他,在知道父親希望他分化為哨兵的期許的情形下,理應不會選擇開發出這種能夠無條件大規模傷害哨兵的武器。
但若是從普通人或是嚮導作為出發點考量,這東西和擬似激素的出現就變得合情合理──黑色圓盤體積小能夠方便攜帶,無論是普通人還是嚮導,只要能夠無聲無息潛入哨兵裡頭,就能利用這些裝備成功殺傷一群低等級的普通哨兵。
更別說轟燈矢還擁有作為強力攻擊手段的火焰個性。
轟想起那場用以襲擊禮物麥克風的大規模塵爆,若不是將能夠使用火焰這點也考慮進去,又怎麼會將黑色圓盤做出這樣的改造?
心臟彷彿有人拿著刀子割過,一刀,一刀。
一切的猜測都太殘酷,他沒有辦法繼續想下去。
看著轟滿臉消沉,爆豪沒再去逼他,只是默默地環視了一圈轟燈矢的私人研究室。只不過這裡像是刻意被人清理過,什麼東西都沒有留下,也就沒有搜索的必要性。
整個空間內只剩下彼此淺淺的呼吸聲。
「既然是你哥的,就交給你保管。」
爆豪撿起從警鈴關起後就被自己扔到旁邊的耳罩,塞進轟的懷裡。
「在這裡繼續想也沒用,不如之後去把真相給查個清楚。」
他看著轟一臉不明白的表情,從地板上站起身,拍去自己因為坐在地上而沾染上褲子的灰塵。
「既然是自己兒子,我想安德瓦應該會知道些什麼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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