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我來說，習慣是難以戒除的。
就如同用慣了一隻筆，就算已經添購了新的放置在筆盒內，仍會不自覺的拿起原本那隻，動筆書寫，毫不猶豫。
那件屬於他的白襯衫，永遠掛在我的衣櫥裡。
我，廖俊傑，是個念舊的人。
我忘不掉過去，卻也回不到過去。只能隨著時間的洪流沖刷侵蝕自己的生命，忘不掉的那些，在流水中依然清晰可見，如熱鐵烙膚般，深刻，卻也痛不欲生。
唯一能紓緩的，只有安眠藥了。
又一罐見底，我吞下最後的三顆，將安眠藥罐放到床底，看來明天要請藥局幫我送來新的了。
對於失眠我無法去克服什麼，因為這是我應得的報應，作為我的贖罪。我沒有安眠藥不行，只是醫生總是告誡我不可以吃得太多，但我還是慢慢的加重了劑量，不然那個時間那個地點那個人又會重回我的夢境。
對，那個人，那件白襯衫的主人。
「你走吧！我犯下的罪孽太重了，我們是沒有未來的！」
「誰說沒有未來！我要親手開創我們的未來！」他抱住我，我想掙脫卻被他抱的更緊。
不、別再說了，我何嘗不想和你在一起呢？但……
「碰———！」在他倒下之前，我看見了他眼神中的驚恐與不解。
對不起。
「敖犬那麼相信你，而你卻……！」邱勝翊朝我揮拳，我沒有閃避，嘴角嘗到了一絲血味。
我知道邱勝翊是絕對不會原諒我的，莊濠全對邱勝翊來說就像是親哥哥一樣，重要且無可取代。
「你知道，我可是S-p-y，Spy呢。」我冷笑，這是任務。
「他對你那麼好！你卻這樣傷害他！」一拳、兩拳……每一下都紮實的打在我的臉和肚子上，很痛，但如果能讓自己好過一點，那我承受。
「夠了小翊！我們今天是來帶他走，不是來打死他的。」楊奇煜抓住邱勝翊的手，搖了搖頭，然後用眼神示意我跟他走。
這一路上邱勝翊都坐在前座生悶氣，而楊奇煜則是邊開著他的跑車邊跟我解釋：
「你知道現在全組織都在追殺你吧？」這我當然知道，砍了組織頭目，又傷了頭目的兒子，還能不被下追殺令嗎？我偷偷的在內心嘲笑自己。
「我們現在要帶你去避一下風頭，你暫時都不要出來，必要的生活物資我們都會幫你準備好，你就好好待著就對了。記得，不准出來，出來我會先把你槍斃掉。」
「那這樣我出來之後被組織斃掉跟被你斃掉有什麼不一樣？」
「幹麻挑我語病？」楊奇煜白了我一眼，又繼續說，「被世界拋棄的人請安靜。」
聽到這句話我沉默了下來，被世界拋棄是嗎？也對，我是該被世界拋棄。
「你知道我們兩個都是因為莊濠全的緣故才會相信你，但我們已經不知道該不該為了他再相信你一次，或許我們相信你之後，下一個被開槍的人就是我們。」楊奇煜的眼神透露著悲哀，我知道他想表達什麼，也知道他和邱勝翊的為難之處。
「但後悔已經來不及了，不是嗎？」我反問他。
他沒有說話，只是向我揮了揮手，和邱勝翊一起離開。
我打開衣櫥，躲進去，逃避這場噩夢，掛在衣架上的那件白襯衫似乎能給我安定的力量，有好幾次我就這麼在裡面睡著了，雖然醒來的時候腰酸背痛的，但我卻愛上那種感覺。
兩年了，我維持這個習慣兩年了。
每當又夢見當天的情形時，我就會躲到衣櫥裡面，享受白襯衫帶給我片刻的安寧。
偶爾邱勝翊或是楊奇煜會幫我送一些生活必需品來，我都會試著向他們打聽有關莊濠全的消息，但是自從有一次被邱勝翊聽出來我的意圖之後，我就狠狠的被他嗆了一頓。
「你到底想要問些什麼？」邱勝翊低吼。
「你察覺到了啊，那……他怎麼樣了？。」我說，不敢說出莊濠全的名字，因為心虛。
「哼，你已經和他沒有瓜葛了！」
「拜託你告訴我！」我哀求著，像個卑微的乞討者。
「別撒嬌了！」他甩了我一巴掌，痛，但心更痛。
「是嗎……？那好吧。」我失落的坐在沙發上，當我背叛莊濠全的時候，就等於背叛了整個世界，而世界也背叛了我。
沉默了許久，邱勝翊終於開口：
「他說……他過幾天會來這裡找你，就這樣。」
「你過得還好嗎？」
「你來幹什麼？」
熟悉的人影事隔又重新站在面前，我卻不敢直視，口中吐露出來的話冷靜的和內心的澎湃形成強烈的對比，矛盾。
「組織被我毀了。」莊濠全的語氣似乎向在述說著今天天氣真好一般，但我卻愣住了。
「毀了？」我無意識的重複。
「沒錯，所以我現在背負的罪孽跟你一樣重。」
看向他，他的眼神充滿笑意，他瘋了嗎？
「沒有組織了，我把它整個清除掉了。」他拿出一張卡，指了指，是SPY的人！「當初指定你任務的人，其實就是我。」他說。
「那不是你爸嗎？」
「是，但我恨他。」所以就毀了他。
「所以你一直在騙我？」
「我們現在可以在一起了，這樣的結局很好不是嗎？」無視於我的憤怒，莊濠全笑著說。
「你走開！我不想看到你！」啪──！我甩了他一巴掌。
莊濠全拉住我，臉色有些惱怒，「別任性了！」
「我開槍傷了你！難道你都無所謂嗎？」
「我無所謂！因為我就是那麼愛你，難道你都看不出來？」莊濠全幾乎是用吼的，「你不是也喜歡我嗎！為什麼！你為什麼要逃避！」
他的每一句話都讓我啞口無言，見我沒說話，他放開了手，轉身就要朝門口走去。
「對不起。」我開口。
「你知道我不想聽到這三個字。」他回應，沒停下腳步。
「對，我在逃避。」我看著他的背影，
「因為我對過去無法割捨，我害怕再一次傷害了你，」他停下了腳步，
「我寧可自己傷心，也不願再嘗試。」他轉身，
「但是我想和你在一起。」
「你剛剛說什麼？」莊濠全瞪大了雙眼。
「我說，我想和你在一起。」
白襯衫，之後就這麼被我遺忘在衣櫥裡。
而我，現在再也不會做惡夢了，我，很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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