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一次回到他們斬落怠惰的石嶺底下,這一次只剩下昴與尤里烏斯兩人同行。
雖然說尤里烏斯的虹色之劍在之前拯救昴的時候斬斷了所有的「不可視之手」,也看見了被貝特魯吉烏斯附體過的,作為內奸的中年大叔的屍體,但因為「附體」這個讓人感到十分噁心的能力,即便看見屍體,也不一定能夠確定貝特魯吉烏斯本人就真的死亡,為了預防像先前那樣突如其來的襲擊,昴將所有內心存有僥倖的心態一概剷除,重新和尤里烏斯討論如何徹底毀滅怠惰的計謀。
多虧尤里烏斯的一番話,昴很快就從低落的情緒中恢復過來,腦子也冷靜不少,雖然在他哭完抬頭看見尤里烏斯的時候還是忍不住地覺得尷尬,不過尤里烏斯看起來一點也不在意的樣子,他也就選擇性地忽視剛剛自己的失態。
人類的適應性還真是可怕啊⋯⋯昴在心底暗自想。
從地龍身上一躍而下,昴走近怠惰肉身死亡的地方,卻發現除了已經氧化呈現褐色的大片血跡還留於原地之外,什麼東西都沒留存下來,原本被剖為兩半的屍身完全消失了。
縱使有猜測到這樣的可能性,但實際看見能不能接受還是另外一回事。
「昴,沒問題嗎?」
尤里烏斯此刻也從地龍上下來,將佩劍從腰帶上取下,握在手中,他走到昴的旁邊,環顧四周,也同樣蹙起了眉頭。
「⋯⋯問題可大了,那傢伙果然沒死。」
昴嘴角向上勾起一個苦笑,果然不抱著僥倖才是能夠在這個異世界中正確存活下去的辦法,如果沒有再次過來確認,他們是不是還會再有第二次、第三次,甚至是無數次的犧牲?
這個問題昴不敢去想,現在所能做的,就是將怠惰永遠斬殺於此地。
昴將目光移到身邊擁有一頭雪青色頭髮的男人,王國的最優騎士,無論是能力還是劍技都比自己高出不曉得多少,實力堅強讓人感到安心可靠的男人,這一次,絕對不會再失敗!
「你這傢伙就給我好好的捂住耳朵,計畫,要開始啦!」
尤里烏斯聞言,運用精靈之術在自己身邊下了一個隔音結界,淡得幾乎看不見的屏障就這樣隔開了兩人,尤里烏斯向昴點點頭,表示沒有問題後,昴深吸一口氣,以最大的音量,吼出了他最不想要,卻也最依賴的能力——
「我,已經死亡回歸——」
心臟被掐住,四周的空氣瞬間冷了下來,幾乎是一瞬間,雞皮疙瘩就爬滿了全身,形體消弭,五感被終止,只留下意念存在,令人毛骨悚然的愛戀細語以磅礴之姿再度傳入靈魂之中,強硬且自私的要把那一些話語烙印其上,這是魔女對於昴的執著,近乎扭曲的愛。
而對昴來說,這樣子的愛,與詛咒毫無區別。
「哈、⋯⋯終於回來了——」
顫抖著的四肢無力支撐著全身的重量,昴跌坐到地上,大力喘著氣。
以魔女的氣味引誘對魔女有著病態的癡迷的貝特魯吉烏斯,這是昴與尤里烏斯訂定出來的計畫的第一步,而正如他們所料,森林的深處,傳來了破壞的巨響。
出現在兩人眼前的是,以「不可視之手」勉強作為支撐,正以高速朝著這塊空地的方向衝近的貝特魯吉烏斯的屍體。
「魔女魔女魔女魔女魔女魔女、寵愛著我,我的愛,寵愛寵愛寵愛,愛愛愛愛愛愛愛愛——」
已經混濁的眼珠宣告著肉身已經完全沒有生命力可言,附體其上的貝特魯吉烏斯現在完全仰賴著黑色魔手在移動,身體都已經被斬成兩半了,還是憑藉著權能動起來,簡直是如同怪物一般的存在。
「⋯⋯這傢伙的生命力簡直就跟蟑螂一模一樣,就算是遊戲也是超魔王等級的關卡,煩人的程度完完全全就是MAX等級的,就好像吃到蒼蠅一樣,噁心到不行啊。」
好不容易扶著旁邊的石柱站起了身,縱使四肢仍舊處於無力的狀態,昴仍舊朝向他身邊,令人最為信賴的騎士大吼。
「尤里烏斯!要上了!」
「你相信我嗎?」尤里烏斯將劍舉於胸前,再次詢問著昴的決心。
「啊,是啊,雖然你這傢伙真的超讓人討厭的,但是我已經不想再失去任何人了!不退縮、不逃避、絕不失敗,我相信著你,你的強大,我可是用這副身體切身領教過的!」
「之後可別後悔了啊。」
「後悔什麼的不可能有的,是你這個混蛋叫我多依賴你的,你就給我好好幹吧,沒有好好把你壓榨得一乾二淨,我才會感覺特別後悔呢。」
「那我就用我的全部來回應你的期待吧——」
屬於精靈的六色光芒再次閃耀起來,其中又以黑色與白色的精靈的光芒特別炫目,籠罩尤里烏斯與昴兩人,共感連結再起,感官獲得的意識經驗互相流通起來,昴又再度感受到尤里烏斯身上傳來的心跳,以及澎湃激昂的戰意。
尤里烏斯向前衝出,速度快得幾乎像子彈一般,憑藉著共感,昴能將視界所得的資訊毫無保留的傳給他,他終於能夠看見昴眼中的世界長什麼樣子,理解對方口中的「不可視之手」究竟是什麼樣的存在。
能看見的東西就能閃避得過,不同於前一次只能憑藉著風的來向預測魔手的攻擊方位,尤里烏斯靈巧地從魔手的空隙間穿過,動作行雲流水,沒有任何多餘的動作,綻放著六色光芒的虹色之劍優雅斬去所有攻擊。
「碾碎你們——以我的勤勉向魔女獻上最忠誠的愛、魔女一定會理解,將寵愛、將慈愛更加的賜於我——」
只能仰賴權能動作的貝特魯吉烏斯,早已經崩壞的肉體根本無法承受高強度的對戰,每一次釋放出魔手攻擊,死去的軀體都被碾壓的更加破碎,血肉碎末一點一點落到地上,但對理性蕩然無存的貝特魯吉烏斯來說,這種事情他絲毫沒有注意,只是更加的提高了攻擊的力道。
「在我的勤勉面前,絕無放棄終結——」
面對著所剩不多的魔手,尤里烏斯向後一躍,來到昴的身邊。
「差不多可以結束了,昴,還撐得下去嗎?。」
「不是在講廢話嗎,沒有我看著,你也沒辦法打吧?」昴睜著眼,琥珀色的眼瞳中有著尤里烏斯魔力的光輝,「快一點結束,跟你共感感覺有夠不舒服的。」
「啊,那就在此劃上句號吧。」
空氣中魔力含量忽然暴增,全部往尤里烏斯所持的劍上凝聚,六色虹光混在一起,最後形成純白的光束。
「艾爾・庫拉里斯塔——!」
白色激光將所有魔手瞬間消抹殆盡,少了這些魔手的支撐,貝特魯吉烏斯的屍身也跟著落到地上,不同於前一次讓貝特魯吉烏斯使用附體能力竄逃的其他身體之上,白色的光化作牢籠,將貝特魯吉烏斯連同靈魂禁錮其中。
「既然要死了就給我好好去死,不要再回來了!」
「啊、——大腦、在顫動——!」
白色牢籠快速收攏,不管是肉身還是靈魂,都徹底的化於細末,看見代表著極惡的黑色消散在虹色的光輝當中,昴知道這一次貝特魯吉烏斯是真的完蛋,真的死去了。
他看著地上那一些剩下來,尚可被稱作殘骸的灰燼,輕聲說了句,「——你真是怠惰呢。」
*
重新坐回地龍身上,昴心中總是懸著的大石頭終於能夠放下了,他拍了拍帕特拉修,像是在感謝對方這一次的表現,與尤里烏斯的藍色地龍並行,往村子的方向前進。
「事情終於結束了啊,真是累死人了。」
「接下來要去跟愛蜜莉雅大人會合吧?」
「啊、對啊,我朝思暮想的愛蜜莉雅,都已經好久沒有見到愛蜜莉雅了,我的愛蜜莉雅不足症已經在身體裡面瘋狂的叫囂了啊!」
伸長了四肢,在乘坐的地龍上面亂動,面對毫無坐姿可言的昴,不僅是屁股底下騎著的帕特拉修,連一旁的尤里烏斯都露出一臉無奈的神情。
「不過這次真的謝謝你,如果沒有你的話,真的不知道會變成什麼樣子。」將韁繩向後拉,讓帕特拉修停在原地,恢復到騎乘坐姿的昴低著頭,「先說好啊,我還是很討厭你的。」
但正因為最討厭了,所以也最能夠信賴。
「可是如果不是你的話,我可能就會從此意志消沉下去了,真的,真的非常非常感謝你。」
昴抓抓自己的後腦勺,這種真心話時間超級不適合他的,他已經感覺自己的耳朵都要燒起來了,正準備不管尤里烏斯要說什麼都準備打哈哈糊弄過去的時候,他忽然感覺自己重心向旁邊一歪,一陣清新的蓮花香氣撲鼻而來。
啊,又被抱了⋯⋯可是⋯⋯怎麼感覺不是很討厭呢。
「說過了,我會幫你的。」尤里烏斯的聲音從上方傳來,昴沒有掙扎,就這樣讓尤里烏斯靜靜的抱在懷裡。
「嗯,謝謝。」
*
再一次回到村子內,昴正想去和大家宣佈勝利的好消息,卻感覺村莊裡頭的氣氛有點怪異。
從地龍上下來,遠處的菲利克斯一看見他,一邊跑一邊大叫:「昴親,成功了嗎——?」
「嗯,這一次真的打贏怠惰了。」
這一句是由後邊的尤里烏斯代替昴回答,看著菲利克斯說著那就好,卻還是慌忙的樣子,昴心中再次浮起不好的預感。
「難道又發生什麼事情了嗎?」
「是從龍車上卸下來的貨物,好像少了一些。」
「少了一些?」
「這個就讓我來解釋吧。」帶著綠色的羽毛帽,灰髮的青年從旁邊走了過來,奧托・蘇文左手拿著羅列貨物的清單,將出現問題的部分指給昴看,「火之魔石不見了,你看,就寫在這邊,但我們在清點貨物的時候沒有找到這項貨品。」
「也就是說?」
「也就是說,有人沒有把貨物卸下就讓村民上了車。」
尤里烏斯立刻就理解了狀況,奧托對這個說法表達了肯定,點了點頭,「按照清單上面寫的,那可是足以炸毀一整個小鎮的量啊。」
想起前一輪迴中發生在村莊裡頭的大爆炸,昴的心頭一緊,連忙繼續詢問:「那知道是放在誰的龍車上面嗎?」
「是科迪大叔的龍車,在往王都避難的車隊裡。」
想起那個混在商人裡的魔女教內奸,昴用力地握緊拳頭。
可惡、被陰了——
「菲利克斯,從現在去追的話還跟得上嗎?」
「如果已經到魯法斯街道上的話,可能就很難追上了。」
啊、那個混蛋大叔到底要搞多少事啊!接二連三的事情都是因為這個混帳導致的啊,死了就乖乖死了還來搞什麼淌什麼亂七八糟的渾水啊!
就在昴幾乎感到絕望的時候,奧托的聲音在旁邊響起,「稍微插一句話可以嗎?菜月先生如果能答應我的要求的話,我有自信能夠趕得上喔。」
「不管什麼我都答應!現在就準備出發!」已經不顧一切豁出去了,要求什麼的到時候再來想辦法就好了,現在最重要的是不能讓之前所有的努力前功盡棄。
非常滿意昴的答覆,奧托很是高興,「菜月先生,爽快決斷絕對是一個非常好的優點喔。」
交易非常直接了當的完成了,昴讓奧托快點去牽自己的龍車過來,現在分秒必爭,容不得再拖延下去了。
「那麼尤里烏斯,先過來我幫你治療吧。」
「等一下、」尤里烏斯急忙道,「昴,我跟你去!」
「不行不行、尤利烏斯你瑪那用完了不是嗎?」菲利克斯抓住尤里烏斯的肩膀,搖搖頭道,「而且你也受了不少傷吧?你現在這個狀態,得好好休息才行,身為王國第一的治療師,我可是擁有不讓你出發的資格。」
不只是在剛才的戰鬥消耗了不少魔力,先前為了救昴,獨自一人面對貝特魯吉烏斯的尤里烏斯在對戰中也受了不少傷,當時他沒有優先得到治療,而是讓菲利克斯全力救治受到攻擊的同伴。
現在的尤里烏斯,以遊戲的角度來看,呈現著HP與MP都降到低點的狀態。
「你就好好休息吧,我沒問題的。」
「昴⋯⋯在這種時候沒能幫上忙我真是、⋯⋯說好不管怎樣我都會幫你的。」尤里烏斯露出一抹苦笑的表情。
「你幫我的也夠多了好嗎,」昴克制著自己想翻白眼的衝動,都受傷了還逞什麼能,「雖然說有你同行的話我的存活率會提高不止一倍,不過菲利克斯都說了,你就給我留在這裡好好養傷吧。」
「那就讓伊婭跟著你去吧。」權衡再三,尤里烏斯只得妥協。他伸出手來,掌心上浮現出紅色的光點,落到昴的身上,是尤里烏斯一直以來派到昴身邊保護著昴的準精靈,「至少她能替我保護你。」
「那就感謝你啦!還有你這傢伙才是給我好好休養,之後還要開慶功會,如果死了還是哪裡殘廢了就不邀請你來了啊!」
昴扮了個鬼臉,皮膚能感受到伊婭環繞在旁邊的熱度,好像尤里烏斯真的跟在自己的身邊一樣,心情比起剛才更好了一點,坐上奧托的龍車,向底下的尤里烏斯與菲利克斯揮了揮手。
「那我就先走一步了。」
「路上小心。」
兩人目送著奧托與昴共乘的龍車走遠,菲利克斯旋過身來,面向尤里烏斯,靈動的眼睛充滿興味,頭頂的貓耳也跟著動了動,尤里烏斯不解地看著他的舉動。
「尤里烏斯喵。」
「嗯?要開始治療了嗎?」
「在之前,小菲利有個問題想先獲得解答呢喵,」菲利克斯露出一個十分八卦的笑容,「很少看到你那麼積極的模樣呢,你喜歡昴親吧?」
王國的最優騎士聞言,眉毛挑了一下,優雅的姿態仍舊被完美地保持著,他眨了眨眼,露出個神秘的微笑。
一陣風吹來,將笑中伴隨的話吹散在空中,白色的披風迎著風飄揚。
「你說呢?」
END.
Comment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