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HA][轟爆]啟蟄 00

——如果你把我牢記，死亡就不是別離。

水無月。

那是一座位於靜岡深山的一處神社。下雨的濕氣帶著些許潮意，瀰漫整個室內，滅了燭火的房間內外頭光透不進來，顯得灰暗，而轟便是在這聽見了淅瀝雨聲後逐漸清醒。

他緩慢地坐起身來，任由過腰的長髮披散在他的身後。他已經許久沒有剪髮，或許是在那個人離開之後。他隨意地紮了個辮子，用擺放在矮桌上的髮繩隨意地打了個結，這大概是這些年頭他唯一學會的一件事情。

髮繩鬆鬆垮垮束在那裡，好像有些動作就能脫落。

他沒去管，而是逕自看向外頭。

雨水沿著木造屋檐流下，屋外天光黯淡，靠近地面的地方甚至泛起霧氣，近乎籠罩半個庭院。這個季節總是這般，細雨綿綿，悠悠長長，雨點落在外頭院子的樹叢上，將蓊鬱的枝枒打得胡亂震顫。

時光也是如此，不知不覺又過去了一年。

轟走在木造的長廊，這裡自從他設下結界之後就與世隔絕，然後被時間侵蝕成如今的樣子，他安靜地看著收容來的妖怪提著砍下的木材預備著雨停後去修補漏水的房頂，躊躇再三，終究選擇走出門外。

他手中比劃幾道，一把畫著孩童塗鴉的傘便落在他的手中，即便很久沒有出門，過往養成的習慣也沒放下。外頭景色如記憶中般，卻多了幾分蕭索，轟站在由石板鋪成的階梯上回首，僅見幾片落葉零星躺在地上，最外頭的石製鳥居也被各種爬藤植物覆蓋，將神社的名字遮了個七七八八。

很多事情不能忘，也不會忘。只是久了，就快要沒有人記得。

他在雨中站了片刻，衣緣下擺都被濺起的雨水浸濕，許許多多的事情在他腦海中翻過，面容卻依舊保持平靜，說不清這是一種安然，還是一種空白的寂寥。

就在他預備轉身離去，他感覺心頭猛然一抽，轟抬起眼，看見遠方飛鳥驚起，藏於衣袖底下的蔥白手指竟是微微抽動了下。

『百。』

他閉著眼睛，找到許久沒用的、和自己簽下契約的大妖之間的聯繫。

『別碰他。』

『他是我的。』

×

稻荷神社許久沒發生這樣的大事了。

先是久未露面的主神終於願意踏出神社，又見到出了門的主神抱著一名不知從何而來的人類回來，目擊這一切的妖怪們聚在神社外院彼此竊竊私語，什麼情況都猜了一輪，卻也沒真的有妖敢上前去詢問究竟發生了什麼。

畢竟名為百的大妖擋在通往內室的長廊，用以綰髮的簪子上頭一顆血紅目玉骨碌碌地轉，若是被盯上就可能隨時灰飛煙滅。

在大妖無聲的威壓之下，群聚的小妖們作鳥獸散，該忙什麼忙什麼去了。

而站在原地的百朝著長廊底端瞥了一眼，裡頭燃燒的檀香縈縈繞繞，靜得像是暴風雨前的寧靜。她輕嘆口氣，扯過隨身帶著的古墨色綁帶，重新圍在自己的眼上。

對於神的事情，即便是她這個百目鬼，也該不聽不聞。

神社內室點起了燭火，燭火映照著室內，將搖曳的影子落在光潔的牆面。轟跪坐於榻榻米的一側，在回來之前他就已經遣人將這裡整理出來，焚上了香。收在壁櫥的被褥被鋪整放於地板，因為久未使用，帶著隱隱約約的潮氣與霉味。

他不懂這些，才讓懷裡的人躺上去，就見到對方好看的眉眼微微皺起。

轟頓了下，伸出手，只覺一陣冰涼從觸摸棉被的指尖傳來。他抿直了唇，手指微微發力，泛起淡紅色的光暈，用不了多久，整床被褥便像是剛曬過太陽那般，被烘烤得既溫暖又乾爽。

而棉被裡的人也恢復了平和的面容，繼續安穩地沈睡著。

屋外的雨還在持續下著，分明是夏日，轟卻覺得那人蓋著被子還不夠暖似的，褪下自己的外袍自顧自地蓋上，他掖了掖柔軟的袍角，不知道自己還能夠做些什麼，一時之間竟顯得有些無措。

畢竟，太久了。

即便對他而言一年與千年都無分別，但這八十年，還是太久了。

轟望著那一頭張揚卻柔軟的金色碎髮，以及底下與過往別無二致的容貌，長久的光陰被濃縮在咫尺之間，凝成無數記憶碎片，他閉上眼就會浮現的身影，現在就在他的面前。

燃香的煙霧飄蕩過來，白煙裊裊，分明清淡，卻熏得八十年前就僅剩淡漠的異色眼眸滑下兩道水痕，熏得時間幾乎就要停在那一瞬。轟傾下身，趴俯在被他抱回來的人身上，良久，才發出震顫而乾啞的嗓音。

韶光飛逝，物換星移，悠悠時光他走得太久，終於能夠停在這一刻。

「勝己。」

他輕喚他的名。

歡迎回來。